她的脸早在被关进地牢时,就被柳如欢给毁了,后来虽然有王院判搜罗世间奇药来救治,还是留下了许多伤痕。
丑陋至极,却也是沈梦怜最好的保护伞。
她花了五天时间才从京郊抵达凉城,向南的城市到底温暖上许多,沈梦怜戴着帽纱,寻了处偏僻的摊子吃馄饨。
当阳光落到肩头,当熙熙攘攘的人声穿过耳畔。
一滴滚烫的泪水蓦然砸进了汤里。
这一路她只顾着逃命,只顾着离开闻煜,这还是第一次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认真地感受自由,竟然是那样动人,那样催人感怀。
好心的店家递过来一方旧帕子,“姑娘,哭什么呢?是不是跟家里人走散了?”
沈梦怜个头本就不高,如今又瘦削得不成人形,白纱往半张脸上一兜,瞧着确实有几分孩子气。
“对,走散了,我正在找他们。”
沈梦怜声音瓮瓮的。
“那是得赶紧找,你一个小姑娘,在外头也不安全,若是晚上没的地方住,记得来找大婶,我女儿与你也一般大。”
沈梦怜重重点头,“谢谢大婶,但我会找到家人的,很快就会了。”
很快,很快她就会与弟弟团聚了。
第十六章
沈梦怜消失的第七日。
数万张关于她寻人启事的画像开始从京都往外大范围铺展,豢养在京郊暗庄的七百闻家私军也悄然出动。
他们只有一个目标,找到沈梦怜。
可长达二十多天的地毯式搜寻之下,依然没有半分她的消息。
“废物!一群废物!”
“让你们找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而已,这么多天了,竟然连点风声都没有捕捉到!要你们何用?来人,都给我拖下去,杖责三十!”
闻煜怒吼着,将能碰到的东西全砸了。
将军府人人自危,管家的头都快埋到地缝里去了,得了他下令后,着急忙慌地指挥家将把办事不力的人都拖出去了。
正厅空荡荡的,已经是一片狼藉。
闻煜颓然坐在椅子上,心头仿佛被插了无数根尖刺,痛楚随着沈梦怜消失时间的拉长而加深、加重。
不知坐了多久,他才站起身对着守在门外的奴仆道:“那个女人呢?”
“回将军,还关在暗牢呢。”
闻煜甩甩袖子,面无表情道:“正好,今日心情不太好,本将军去看看她吧。”
奴仆抖了一下,连忙点头,“奴才这就带您过去。”
那日桃儿将所有的事情都招了之后,直接被闻煜掐死了,柳如欢当时就吓疯了,下身漫出的骚臭味几乎弥漫了整个将军府。
她对闻煜的最后一丝希冀被桃儿的死摧作飞烟。
她哭着求闻煜休了自己,放自己回家,哪怕被嫡姐他们折磨,也好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本将军突然改变了主意。”
“到底是夫妻一场,到底有过一饭之恩,本将军怎么能随意将你休弃呢。”
闻煜狞笑着。
那样恐怖的表情,成了柳如欢死了都无法逃脱的噩梦。
她被关进地牢,躺在了沈梦怜曾躺过的地方。
阴湿的地面、四处乱窜的老鼠、咬人的爬虫、专往人皮肉里钻的臭蝇……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柳如欢被折磨得太狠,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闻煜还没靠近地牢,就听见了柳如欢神经质的尖叫声,他沉着脸走下去,即使在战场摸爬滚打多年,还是被腐臭味熏得不轻。
“她整天这么叫,你们不觉得吵吗?”
闻煜嫌弃得要死。
管家哪里敢多话,立刻低下了头。
柳如欢听到闻煜的声音,立刻停止了尖叫,她像是快渴死的人突然见到了水,四肢并用着爬到他脚下。
“煜郎,煜郎你终于来了?”
“煜郎,我的好煜郎,你是来放我出去的吗?”
柳如欢低低哀求着。
闻煜抬脚将她的脸踩到地上,阴森森的眼睛比毒蛇还可怖,“放你出去做什么?去给你爹娘陪葬吗?”
“你,你说什么……”
“哦,忘记告诉你,因为迟迟找不到梦怜,我心里不高兴,我不高兴了,所有伤害过梦怜的人,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闻煜舔了舔嘴唇,一派怀念的样子,“知道吗?柳家因为贪没军粮,全都下了大监,不过你爹还算有几分筋骨,为了保住全族老小,一人扛下了所有罪责,已经问斩了。”
第十七章
“不,不可能,不可能,我爹不可能做这种事。”
柳如欢疯狂摇头,已经干涸的双眼汩汩往下流着血泪。
“你爹是个好官,的确没做这样的事,可谁让他不长心生了你这么个好女儿呢?哦,还有你娘,别以为在青灯寺当尼姑就能幸免,弄死她也不过是一粒封喉丸的事。”
“你杀了我娘?”
“是,我杀了你娘,你爹,柳家上下八十七口人,也都在流放的途中被山匪绞死了。”
柳如欢如冰雕般僵在原地。
“啊啊啊啊!!”
“闻煜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
“你杀了我娘!你竟然杀了我娘!我要杀了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啊啊啊!!”
柳如欢发出绝望地嘶吼,如困兽般拼尽最后的力气爬起来想要撕扯闻煜,却被他当胸一脚踹飞了出去。
砰!
身体撞上墙面,发出沉默的响声,而后如枯叶一般坠落。
尖叫声停了。
地牢安静了许久。
管家小心翼翼地上前探了探柳如欢的鼻息。
“将军,快断气了。”
闻煜闭了闭眼,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
其实他本来没打算对柳家下手的,毕竟柳父确实还算个好官,可当他查沈梦怜的下落时,却意外得知,当年给自己一饭之恩的,根本不是柳如欢。
那其实是得知闻家出事后,被软禁却因为放心不下而从二楼跳下来,偷偷出城去找闻煜的沈梦怜。
她跟了闻煜许久,不知忍下多少苦,才隔着那样不远不近的距离,亲自送闻煜入了军帐。
因为有愧,沈梦怜不敢见闻煜,只能从别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帮他。
一碗粥,一壶水,一支能驱走毒虫蛇蚁的香。
她捧着一颗真心,将落魄的闻煜藏在里头,两辈子了,直到死都没有说,却成了别人用来攀附权势的工具。
柳父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让柳如欢冒领了那一饭之恩。
所以闻煜怎能不恨?
“将军,这,这柳姑娘……”
管家轻声开口。
闻煜疲惫地摆摆手,“拖去乱葬岗吧,晦气的东西就该被野狗分食才对。”
柳如欢被拖走了。
一床凉席裹着,扔进了生满蛆虫的乱葬岗。
巧的是,与上辈子龟奴将奄奄一息地沈梦怜捡回窑子,是同一天。
“哟,今天来的是个新货,还有气呢。”
“虽然脸被毁了些,但身段还是极好的,咱们不是有西域的奇药么,到时候给她吃下,所有的伤都能恢复。”
鬼奴美滋滋的令人扛起柳如欢。
那药是他们窑子里常用的,能在一年内恢复女人身上所有的伤,不过等时间到了,就会如万虫钻心般,血肉开裂而死。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几文钱的药而已,银子可是能赚一大把!
柳如欢已经失去意识了,就这么被扛着晃晃悠悠地去了窑子。
等待她的,将是比沈梦怜上辈子更凄惨的命运……
闻煜那边,也很不好受。
这段时间,因为疯狂寻找沈梦怜的下落,将军府几乎所有人都被派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