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普通志愿军烈士家庭的故事。谢大友是19万余名志愿军烈士中的一员,他的女儿彭德先是苦苦寻觅父亲的烈属中的一员。他们的故事,应该被历史所铭记。——题记
4月1日,记者在沈阳抗美援朝烈士陵园烈士英名墙前见到一位从贵州毕节远道而来的76岁老人彭德先,这是她第二次来沈阳抗美援朝烈士陵园看她的生父谢大有(英名墙上名字为谢大友,以下均用此名)。她个子矮小,谢大友的名字又在高处,她只能仰着头看着,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她对记者说:“见不到我父亲,见到名字,也好!”
一个名字,就让老人无限满足。而她甚至不知道父亲的模样。陪她一同来的,她的外孙女葛俊利说:“其实外婆是很想她的生父的,哪怕这里只有一面墙、一个名字,我们来到这儿,就感觉离他很近。”
不记得父亲的模样,只能想象父亲的背影
76岁的彭德先,记忆里关于生父谢大友的画面,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谢大友1927年10月出生,1950年9月入伍。从黔北深山离开家时,唯一的女儿只有1岁。对于父亲离家时的情形,她听母亲提过:父亲蹲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头,然后转身走向村口集结的队伍。那时的她,刚学会走路不久,能听懂简单的指令,却不懂什么是离别。她更不记得父亲的模样。现在,她只能想象父亲离开时的背影。
“那时候,当志愿军是一件光荣的事。”彭德先说。父亲离家时,她还小,母亲抱着她站在土屋前,看着父亲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谁也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
1951年2月12日,谢大友牺牲在朝鲜前线,没有牺牲地点,甚至连部队所属番号都没有。就是这样一张烈士证明书存根,还是近几年才找到。
谢大友牺牲后,家里没了顶梁柱。几年后,母亲带着年幼的她改嫁到彭家。山路崎岖,她趴在母亲背上,看着熟悉的村庄渐渐远去。临行前,母亲把她的谢姓绣花帽收了起来,从此,她成了“彭德先”。
彭德先(中)与丈夫王忠、外孙女葛俊利在英名墙前。
成长路上一路艰辛,但她从未忘记生父
继父是个厚道人,待她如亲生,送她上学,不让她干重活。这在那个年代,已是难得的善待。后来,母亲和继父又生下两男两女,家里的日子更加紧巴。粮食不够时,她总是默默让出半碗饭,因为知道继父是家里唯一的劳力,必须吃饱。
15岁那年,彭德先离开村子,到镇上寄宿读书,寄住的人家教会她做饭、缝补。18岁时,学校老师做媒,把她介绍给自己的侄子。对方老实本分,虽家境一般,但人勤快。就这样,她成了家,开始经营自己的小日子。
成家后,她渐渐和生父那边的亲戚恢复了联系。村里曾和谢大友一同参军的老兵告诉她:“你爹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嘱咐战友们照顾你们母女。”后来,村里通知烈士家属登记,她和母亲去了,但抚恤金最终留给了奶奶——父亲生前孝顺,临终仍惦记着老母亲。
彭德先一生养育三男三女,但二儿子1岁时不幸夭折。“那时候心像被刀割一样,可是家里还有别的孩子要养,连哭的时间都没有。”彭德先说起这段往事,眼眶仍会泛红。那个年代的人,没有资格沉浸在悲伤里,日子再难,也得咬着牙往前走。
作为长姐,她对同母异父的弟妹格外照顾。尽管自己也不宽裕,但回娘家时总会带一块布、一双鞋,或一点钱。
晚年寻找父亲,她两次来到英名墙前
几十年过去,彭德先已成古稀老人,儿女各自成家,丈夫王忠是个朴实的庄稼汉,年轻时本有机会当教书先生,但为了养活一大家子,最终还是选择了种地。日子平淡而满足,但她心里始终缺了一块——关于生父的记忆。
直到2023年,彭德先得知父亲的名字镌刻在沈阳抗美援朝烈士陵园的烈士英名墙上,她决定去看看。尽管路途遥远,但她坚持要去,“这辈子就剩这一个念想了,不去,心里始终放不下。”
那一年,她带着家乡的纸钱,站在英名墙前,终于找到了“谢大友”三个字。指尖触碰冰冷石碑的那一刻,她轻声说:“爹,我来看你了。”临走时她说:“爹,我还会再来看你。”
今年清明节前,她再次踏上来沈阳的路。临行前,家里有人劝她别去了,年纪大了,路上辛苦。但她摇头:“答应过的事,一定要做到。明年……我未必还能走得动。”
这一次,她不仅带了纸钱,还为五个儿女各自准备了一份祭品,“让他们也尽一份孝心。”
要回程时,她和老伴都累了,但心里是踏实的。“人这一生,有苦有甜,但能来祭拜父亲,我这辈子没遗憾了。”彭德先说。
如今,谢大友的血脉只剩下她这一支。她的儿女、孙辈,甚至曾孙,都听着这位从未谋面的外曾祖父的故事长大。
“爹当年牺牲时,可能没想到,他的女儿会有这么多子孙。”彭德先微笑着对谢大友的名字说,“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的。”
沈阳日报、沈报全媒体记者:周贤忠
编辑:王沛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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